陳朝權
柳乃夫原名趙宗麟,別名趙孚,號玉書,1910年4月19日生于重慶府榮昌縣路孔鄉(xiāng)(今重慶市榮昌區(qū)萬靈鎮(zhèn))趙家新房子。1930年考入國立中央大學法律系,因從事革命活動,曾以政治嫌疑犯之名被捕入獄。1933年由親朋營救出獄,1934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35年春,柳乃夫到日本留學,年底奉中共指示回國,主編《永生》刊物。1938年6月,赴山西省平陸縣國民黨第四集團軍做政治工作。1939年6月,在與日軍交戰(zhàn)中壯烈犧牲,年僅29歲。
播下革命火種
柳乃夫的父親趙學鑫,性格剛強,國學造詣深厚。在重慶府中學堂求學期間就開始接觸進步思想,并參加同盟會。辛亥革命后,被任命為銅梁縣知事。由于秉性正直,看不慣官場的黑暗腐朽,加上時局動蕩,一年后辭職返鄉(xiāng)。1917年,趙學鑫任重慶銅元局代理局長及總務科長,但在軍閥政府派系斗爭的影響下,不到兩年,卸職回到榮昌。1920年,經(jīng)人舉薦擔任榮昌中學校長、事務主任,后來在路孔小學、榮昌女中任教。
柳乃夫的生母羅秉坤,受過一定教育,端莊賢淑,知書達禮。父母給他取名趙宗麟,寓意“麒麟有宗,其志為鴻”,寄托了他們望子成龍的殷切期望。
柳乃夫三歲時,生母病故,其父續(xù)娶繼母廖先瓊。繼母對他教育嚴格,生活上也給予無微不至的照顧。
柳乃夫天資聰穎,在父親的引導下,七八歲時“文章都能完篇了”,親友們都稱贊他為“趙家好子弟”。由于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柳乃夫在路孔鄉(xiāng)小學讀書時,已經(jīng)練得一手好書法,寫得一手好文章,有“神童”之稱。
1923年,柳乃夫考入榮昌縣立中學中九班(四年舊制),因?qū)W習刻苦,成績總在前三名,得過不少獎勵。
他是家中的獨子,也是孝子。1925年祖母病危,為滿足老人心愿,給祖母“沖喜”,他聽從父親安排,與繼母的侄女唐宗鶴定婚。不久祖母病逝,次年由父親做主,與唐宗鶴完婚。
大革命時期的榮昌中學,聚集了一大批先進知識分子和革命者,如共產(chǎn)黨員吳尚周(校長)、青良翰、吳超然等。他們宣傳進步思想,也在柳乃夫心中播下了火種。他開始從現(xiàn)實的角度去觀察和思考一些社會問題,并閱讀《政治經(jīng)濟學》《資本論》等西方著作。
柳乃夫曾在國文老師布置的習作中寫道:“深知振興中華,人人有責,但是個人要學有專長,立志學必有成?!北е⒅緦W成的理想,1928年他考入成都法政學校預備班。在校期間,他積極參加要求改善伙食和擇師運動的斗爭。因剛直不阿、有勇有謀,受到同學們的擁戴,在學生中頗有威信。
1929年,柳乃夫抱著滿腔的救國熱忱從成都回到家鄉(xiāng)后,向父親稟報了去上海學習的想法,卻遭到反對。1930年4月,他在妻子的理解和支持下,不顧父親的阻攔,毅然離家赴上海深造,并于8月考入南京國立中央大學法學院法律系。這期間,他結識了一批進步人士,閱讀了一些進步書籍,思想逐漸傾向革命。
1931年,國民黨反動派在國統(tǒng)區(qū)繼續(xù)推行“白色恐怖”政策,鎮(zhèn)壓革命運動,殘害進步人士。4月初,就讀于復旦大學的老同學李散之從上海給他寄來一本《三民主義》小冊子,不料被國民黨特務機關郵檢部門查獲。國民黨當局以傳播“反動書刊”的罪名,按“危害民國緊急治罪法”判處柳乃夫有期徒刑5年,將他囚禁于南京水西門外江東門國民黨中央軍人監(jiān)獄。
6月3日,國民黨政府教育部長兼中央大學校長朱家驊給中央大學注冊組下達了一份通知:“逕啟者,學生陳朝海、趙宗麟因宣傳反動,經(jīng)衛(wèi)戍司令部查明法辦在案,應予開除學籍,除布告周知外,相應函達?!敝链?,柳乃夫被開除了學籍。
獄中錘煉堅定信念
在監(jiān)獄里,柳乃夫的年齡最小,難友們都親昵地稱他“小弟弟”。不久,他知道了許多“大哥哥”是中共黨員,內(nèi)心興奮不已。
由于勤奮好學,“大哥哥”們不辭辛勞地指導他學習英語和日語,給他講社會主義和共產(chǎn)主義思想,使他對社會有了清醒的認識。獄中同志成立了地下黨組織,把監(jiān)獄作為斗爭的戰(zhàn)場,也把這里當成鍛煉、學習的課堂,學習馬列主義理論和其它社會科學,相互取長補短。
在難友們的協(xié)助下,柳乃夫爭取到印刷部勞動。從檢字和排版開始,又兼學鑄字、印刷、打紙板、裝訂等技術,成了印刷能手。
工作之余,他開始創(chuàng)作小詩。他的詩構思奇特,常以臭蟲、小狗等為題材,以此象征當時社會的各種丑態(tài),從而鞭笞現(xiàn)實生活中的不公。后來,他把這些小詩輯成獄中詩集《愛與恨》,贈送給親友。
在獄中,柳乃夫結識了中共南京市委副書記曹瑛,他們住在上下鋪。在曹瑛的影響下,柳乃夫看到了共產(chǎn)黨員的偉大胸懷和革命的力量所在。這種特殊的處遇,也促成了兩人的同志情、革命情。
在柳乃夫出獄的頭天晚上,他倆徹夜難眠,一直交談到天亮。出獄后,為紀念和感謝獄中同志,并以新面貌體現(xiàn)人生價值和理想,他將名字改為“柳乃夫”(英文New Life譯音,即“新生命”的讀音)。
廣泛宣傳救國真理
1933年底,柳乃夫化名趙孚轉(zhuǎn)學到上海,進入持志大學學習,并憑獄中同志的關系,積極與中共黨組織聯(lián)系。1934年,他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
畢業(yè)后,因工作需要,柳乃夫由一名姓章的老師介紹到一所中學執(zhí)教。這期間,他以文化革命戰(zhàn)士的姿態(tài),正式開始了寫作征程。他以柳乃夫為筆名寫了不少抨擊社會時局和喚起民眾抗日救亡的文章,且在《新華日報》及一些進步書刊上發(fā)表,他的名字在社會上逐漸響亮起來。
1935年春,柳乃夫帶著拯救中華民族于危亡的愿望,東渡日本東京留學。同年底,上海文化界救國會成立,救國會黨組書記錢俊瑞因“文救”工作缺少黨內(nèi)骨干,向上級黨組織建議,電召柳乃夫回國。柳乃夫回到上海后,即在鄒韜奮創(chuàng)辦的“生活書店”任編輯,并擔任《永生》雜志主編,還秘密參加左翼社聯(lián)(社會科學研究聯(lián)盟)和文化界救國會工作。同時,他還擔任《大眾生活》《時代論壇》《客觀》等雜志的編委。
1936年底,《永生》雜志被國民黨當局查封,柳乃夫又與鄭天保、錢俊瑞、胡一聲、李凡夫等創(chuàng)辦了《現(xiàn)世界》月刊。在他們的努力下,《現(xiàn)世界》的影響越來越大,引起了當局的恐慌。由于其中一期刊載了革命歌曲《保衛(wèi)馬德里》,再次遭到查封。
在創(chuàng)辦《現(xiàn)世界》的同時,柳乃夫和鄭天保、胡一聲等還籌辦了引擎出版社,鄭天保任董事長,柳乃夫任經(jīng)理,錢俊瑞任總編。引擎出版社成立了黨小組,錢俊瑞任組長,柳乃夫為成員。他們以此為陣地,編輯出版了“引擎”文化叢書,刊登了大量進步文章及著作,深受讀者歡迎。
柳乃夫以“新生命”的充沛精力,日以繼夜地工作,撰寫了不少慷慨激昂的文章,引起社會廣泛關注。他出版的著作有《日本大陸政策》《資本主義的前途》《世界往那里去》《歐洲問題的關鍵在哪里》《中日戰(zhàn)爭與國際關系》《內(nèi)地工作經(jīng)驗》《軍隊政訓工作的幾個實際問題》《怎樣發(fā)動民眾自衛(wèi)組織》《當前的幾個實際問題》等;發(fā)表了《從國防說到上海所占的地位》《暴風雨前夜的希臘》《從政治上觀察綏遠抗戰(zhàn)》等文章。
1937年8月13日,日寇大舉進攻上海,喧鬧繁華的大都市變成了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柳乃夫參加了上海文化界抗敵后援會工作,活躍于戰(zhàn)火紛飛的上海街頭,親自起草“文救”的諸多文件,一些公開和秘密的刊物,從寫稿到排印,幾乎也是在他的組織和指導下完成的。
9月上旬,上海文化界救國會發(fā)動組成“上海文化界內(nèi)地服務團”,柳乃夫任團長。服務團成員背起行李、油印機、宣傳品等徒步跋涉,先后到達浙江嘉興、桐鄉(xiāng)、吳興、長興作抗日宣傳工作,后又輾轉(zhuǎn)到江蘇宜興、潥陽及安徽等地,行程數(shù)千華里。
服務團沒有經(jīng)費,全靠自己籌集。當服務團離開上海一個月左右,籌集的200多元經(jīng)費便用完了。柳乃夫連忙折回上海,在三天內(nèi)趕寫出《內(nèi)地工作經(jīng)驗》,得了60元稿費。恰巧此時,家里電告父親病危,給柳乃夫寄來30元路費,催其回家,但柳乃夫已顧不得許多,毅然把寄來的路費捐出。他東拼西湊籌得150元后,趕回服務團,解決了燃眉之急。
在半年多時間里,柳乃夫率團活躍在大江南北百余個城鎮(zhèn)。他們舉辦大型圖片展覽、出墻報、畫漫畫、教唱歌、演講,發(fā)動成立了各界救國會、抗敵后援會。每到一處,柳乃夫都忙于和地方各界、駐軍部隊聯(lián)系,安排團內(nèi)活動。晚上,他經(jīng)常通宵達旦地挑燈寫作。
1938年春,柳乃夫到武漢參加“全國救國聯(lián)合會”工作。6月初,國民黨山西抗日友軍第38軍趙壽山部(西北軍楊虎城部)派人到武漢,請求中共黨組織協(xié)助聘請教官到該部訓練干部,并特別提出請柳乃夫前往任教。經(jīng)中共中央長江局同意,柳乃夫等被派遣到第38軍工作。
投筆從戎抗敵殉國
柳乃夫來到38軍后,主要在軍部干訓班作政治教官。干訓班設在山西平陸縣茅津渡,分軍官隊、軍士隊和教導隊,柳乃夫主要講授“日本侵華史”(中日問題)課程。干訓班的許多學員此前就讀過柳乃夫的文章,對他慕名已久,課前課后,他身邊都圍滿了學員。
柳乃夫除擔任政治教學工作外,還隨第38軍在山西王屋山一帶同日軍作戰(zhàn)。1938年8月,部隊在中條山芮城、平陸兩次粉碎日軍大舉進攻后,他以“維之”筆名采寫了不少戰(zhàn)地報道,發(fā)表在漢口《大公報》及西安《文化日報》上,極大地鼓舞了人民的抗戰(zhàn)斗志。
這年秋,柳乃夫突患黃疸病,到后方西安治療。治病期間,他在給夫人唐宗鶴寄的照片背面,寫下四首詩歌,以此表達以身報國、不惜為國捐軀的志向:
一
倭奴入寇一年余,河山破碎已半壁。
男兒不禁興亡恨,投筆從戎古有之。
二
高堂遙盼他鄉(xiāng)子,戰(zhàn)地星月倍家思。
若問何日歸故里,殺盡倭奴建國時。
三
自古忠孝難兩全,于今報國尤為先。
建功立業(yè)父母愿,不作牛馬子孫賢。
四
海闊天空各有方,異地縈懷夜夢長。
唯望舉家多和泰,聊寄近影慰思量。
他非常清楚家中的困境,一家老小全靠弱小的妻子苦苦支撐,然而,他更明白:國之不存,何以有家?他在給妻子的信中說:“日本鬼子要亡我們的國,滅我們的種,要我們子子孫孫都作亡國奴,你愿意嗎?”“這回我們同日本打仗,不是為一個人、兩個人的事,而是為了四萬萬同胞不做亡國奴,為了子子孫孫不做奴隸。如果大家不干點有意義的事,那不是牛馬不如嗎?懂得這個道理的人不去干,不是最可恥的人嗎?所以,為了這光榮的事業(yè),就是不幸被打死,也是值得的。”
他在另一封信中還寫道:“有一次和敵人接近,才一里路光景,機關槍好像在耳朵邊放一樣,你們以為這很可怕吧?其實沒有什么了不得,人一到了戰(zhàn)場,膽子自然會大起來。在四川,現(xiàn)在可以說是天堂,但是,如果不是有許多人在拼命,做亡國奴的命運,早已落到四川來了。”
10月底,柳乃夫患病初愈,身體還較虛弱,但他堅持返回部隊工作。1939年1月,他在軍官培訓班第一期結束后,由剛提升為177師師長的陳碩儒力邀,前往177師部任秘書。
這年6月6日,日本侵略軍以第20師團和第37師團的一半兵力,配屬兩個炮兵聯(lián)隊,一個飛機大隊,第六次大舉進攻平陸縣茅津渡第38軍防區(qū)。經(jīng)過兩天的激烈戰(zhàn)斗,38軍傷亡甚重。8日,177師在平陸東部普際橋一帶遭到日軍猛烈進攻,被敵包圍。為了分散敵人兵力,沖出重圍,177師兵分兩路突圍,師長陳碩儒率一部分戰(zhàn)士向一個方向突圍,柳乃夫同另一部分將士向相反方向突圍。不幸的是,柳乃夫所在部隊被大批日軍緊緊咬住,前面是滔滔黃河,戰(zhàn)士們只好背水一戰(zhàn),英勇反擊。在寡不敵眾的情況下,鬼子的機槍瘋狂掃射,柳乃夫壯烈犧牲,時年29歲。
柳乃夫的犧牲在全國引起強烈反響,西安、成都、桂林、平陸、上海租界等地為他隆重召開了追悼大會。12月11日,重慶《新華日報》報道了《文化戰(zhàn)士柳乃夫中條山抗敵殉國》的消息。柳乃夫生前戰(zhàn)友和親屬聞訊后,商議成立了柳乃夫烈士親友會。親友會成員有沈鈞儒、鄒韜奮、錢俊瑞、史亞璋、崔仲遠、趙純繼等。
按照中共中央長江局的決定,17日,柳乃夫追悼大會在重慶張家花園巴蜀小學舉行,生前好友、部隊代表、文化界知名人士和《新華日報》《新民報》《新蜀報》等各大報記者共200余人參加。沈鈞儒、鄒韜奮、錢俊瑞等先后致辭,高度評價他的犧牲精神:“乃夫先生以大有作為的英年,投筆從戎,犧牲在抗敵前線,真把那些畏敵如虎,奴顏婢膝的大人先生們羞死?!?/span>
《新華日報》以半版篇幅刊載了追悼大會的盛況,報道了重慶各界追悼柳乃夫的消息,《新民報》《新蜀報》等媒體也紛紛發(fā)表悼念文章。1982年12月,四川省人民政府追認柳乃夫為革命烈士。
(作者單位:中共重慶市榮昌區(qū)委黨史地方志辦公室)
編輯/楊洋
來源:《紅巖春秋》